一家涉嫌“工作让人丧失生育能力”的大厂

群众反映：“在天能电池厂上班的，是打算不要孩子的才去，不论男女，去了后就会丧失生育能力”

在短视频平台检索“濮阳电池厂”，视频评论区中，随处可见这类关于招工的常规问询。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些不那么“常规”的声音。

网友反映的情况正是天能集团位于河南省濮阳市的电池厂。这家中国最大的动力电池公司不敢招未婚员工，看似职场歧视，实则另有真相。原来，以铅为代表的重金属污染阴霾，正笼罩着濮阳工业园区周边的数个村庄，涉嫌让人无法生育让豆子无法结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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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工业园区由天能集团、濮耐股份、东方雨虹、海尔希等行业龙头企业组成。据官方宣传，其立足化工资源优势和转型升级需求，打造了面积达6平方公里的“中国·濮阳绿色涂料产业园”。在常见的电子产品、玩具、学习用具、家庭装修用的劣质油漆和印刷油墨等物体中，常常发现对人体有害的超标的铅。 据国内一家专业的环保机构“无毒先锋”于2021年下半年的调查显示：在三大电商平台淘宝、京东和拼多多销量靠前的30个样品检测，结果显示有不少木器漆存在总铅含量超标的问题。

工业园内的佼佼者天能集团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富有代表性，主要生产蓄电池，是中国最大的动力电池公司。有资料显示，厂区在生产过程中，铅排放超标，员工身体纷纷出现问题。

2013年，天能集团位于江苏沭阳的生产基地，曾被新华社、《中国环境报》、《21世纪经济报道》等多家媒体曝出铅污染事件。人民网报道显示，沭阳天能公司未获环保验收却强行上马，铅排放超标22 倍。

但吊诡的是，即便有如此多关于天能集团沭阳基地的相关污染的监督报道，江苏沭阳县各部门对基地周围土壤、水质、空气、噪音的检测结果却均达到国家标准。两名周边村民自行组织血铅检查并将检测结果发布在网上，因检测结果与官方检测结果相左，被判“寻衅滋事”罪。相关部门甚至称，这两名村民为了达到陷害该电池企业的目的，专门买来皮蛋让儿童在抽血前吃，使儿童体内血铅含量升高。因此流传出“没有污染”的电池企业，“比皮蛋更安全”的荒谬论调。

那么，濮阳工业园区内的天能电池厂是否也存在类似的污染问题？调查者来到濮阳进行实地走访。

参照GB 2762-2017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谷物0.2mg/kg的标准

参照GB 2762-2017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中污染物限量中与之类似的茶叶、干菊花产品5mg/kg的标准

参照GB 2762-2017国家标准 食品中污染物限量中浆果0.2mg/kg的标准

以《土壤环境质量农用地土壤污染风险管控标准（试行）》（GB15618-2108）为参照

我们一般以血铅浓度指标（μg/100ml）或者ppm（把下面的数字除以10）作为对铅中毒程度的衡量，血铅含量以及其造成的危害如下：

100：外周神经系统衰弱和中枢神经系统紊乱——失眠，四肢刺痛，性功能障碍

以天能集团为中心辐射出去，两公里内共有25个村庄，3万多人。村民曾举报，工业园区的环境越发恶劣，时常有恶臭味传来，而且园区的工作人员也患得不少病痛。而且，园区内企业一到晚上，频繁排放刺激性气体。

调查者2021年实地走访，抽取了工业园区附近的栾昌湖村（距离工业园区0.55km）、周村（距离工业园区1.87km）、大口寨村（距离工业园区1.20km）、西河寨村（距离工业园区1.49km）和荣村（距离工业园区1.28km）五个村子的小麦等植物和土壤采样进行检测，检测发现两公里内所取到的植物样本（小麦、构树果、金银花等）铅含量严重超标。

当前，铅被作为工业原料广泛应用于工业生产中，大部分以废气、废水、废渣等各种形式排放于环境中，造成大面积污染。

当空气中铅烟尘达到一定浓度，将对人体产生危害。哪怕只是微量的铅，对人体造成的损伤也不可逆。它可能影响肾功能，引起高血压，增加心血管疾病的发病率。孕妇体内积聚的铅甚至还能影响腹中胎儿。

铅最主要的受害群体是孩童。位于纽约的布莱克史密斯环境研究所在一项调研中发现，童年受到铅污染影响的人，成年后的智商偏低。并且，这种不可逆的不良影响将贯穿其一生，现有医疗手段对此还无能为力。

工业园区附近的村民告诉调查者，他们早就愤懑不已，却十分无奈。自天能电池厂2011年搬来后，就开始日复一日释放臭气。后来，更多的厂子来了，东方雨虹、龙德阳新材料等等，空气中的味道变得更加“难以形容”。

一位在天能电池厂工作的男子表示：天能电池厂里的油漆味很大，他就负责带领几位工人为天能电池厂安装排气扇，好缓解缓解。

在离天能电池厂约1.87公里的周村，夕阳下，村里一位大爷正在地里松土。小麦刚收割完，这一轮准备种上玉米。大爷无奈地向调查者说，天能电池厂和旁边的炼油厂时不时放毒气，闻到都会咳嗽。

荣村村口，一群村民正在路边纳凉，他们透露，自从各种厂来了后，村里800多人中起码已有二三十个患得脑瘫，高血压患者更是有四五百人，还有人得了肝癌、肺癌等疾病。

村民小栾是西河寨村村民，他说他家附近一户人家两口子都已经偏瘫，年龄在五六十岁之间。

小栾原本打算去天能电池厂工作，第一天试工时在车间里参观了一圈，他戴着防护口罩，却发现“气味依然十分臭十分刺鼻”。于是，他打了退堂鼓。

村民们发现，化工厂时不时在晚上排放臭气，有时候是21点，有时候是23点，即便紧闭门窗仍阻挡不住毒气的侵袭。

走访当天，太阳一下山，村民们正说着毒臭气问题，一股强烈而窒息的味道就从厂区传了过来，那是一种带着混合的化学气体的臭味，熏得人无处躲藏。

一个一个村子走下来，调查者发现，当地的民众除了饱受恶臭外，还纷纷患得疾病。村民说，基本上每个村庄中都有二三十个脑梗，大量的高血压、甲状腺炎、肺癌等患者。

这些企业被招商引资来到濮阳后，究竟给周围的老百姓带来了哪些好处？接受采访的王大爷叹了口气，愤怒地说：“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处？连健康都无法（保障）。”

农作物和土壤铅含量严重超标，加上不堪化学臭气困扰，村民们纷纷要求搬迁。

政府网站的公开信息显示，工业园区周边村庄的搬迁计划从2017年开始，第一批计划搬迁6个村（李信、荣村、许家庄、黄昌湖、栾昌湖、韩昌湖），工程已于2015年、2016年相继开工建设，计划2018年6月前搬迁入住。计划搬迁的10个村（大口寨、周村、西没岸、新城寨、湖夹寨、马头、吴家、吴拐、大河寨、西河寨）已于2017年6月开工建设。

然而，2021年调查者来到现场发现，新的化工厂正在建设中，工业园还在扩张中，距离村庄越来越近。然而，第一批村庄的搬迁仍迟迟未有落实。实际情况是，截至2022年，计划搬迁中的荣村、许家庄村、韩昌湖村、黄昌湖村、栾昌湖村也并没有如官方所言实现搬迁。

村子搬走还是厂子搬走的案例参考：90年代后期，浙江台州王西路化工业达到鼎盛，共有各类大小化工企业百余家，其生产总值和税收超过了台州市上述指标总量的三分之一。也就从那时起，当地居民要求化工企业搬出去的呼声日益高涨。靠近化工区的且岩头村最早有1700多位居民，从90年代起便要求搬家。10年之后的2004年，市政府终于批准了村民的要求，把该村整体向西南搬迁了两公里。

但厂进人退毕竟不是办法，2005年，浙江台州市终于下定决心：搬走污染化工企业。

迟迟未能搬迁，村里人却发现，在天能电池厂工作会影响生育，这也是为什么电池厂不敢招未婚员工的原因。

家住荣村的李叔告诉调查者，“为了挣钱，即便知道电池厂工作环境差，但工资相对较高，加上加班费有个七八千块，有的人就也干了，干个三年，检查出铅超标后，就不干了，身体受不了了。“

有村民还说：“在天能电池厂上班的，是打算不要孩子的才去，不论男女，去了后就会丧失生育能力。”

村民可能有所不知的是，这把“计划生育”的剪刀，已经从厂内伸向了厂外。

在距离天能电池厂550米的栾昌湖村，黄阿姨的媳妇之前怀了孕，3个月后依然没有胎心，只能流产。这样的情况还不是个案。

有科学研究显示，铅与不孕不育之间呈现高度的相关性。生命学报官方文章的研究结果指出，铅在不孕症女性组别的血铅浓度（平均130.0µg/L）明显高于一般正常组别的女性（平均78µg/L），常接触重金属铅的职业人群（如牙科工作者）其成功生育率低于一般人。

今年83岁的牛大爷坐在芝麻地旁的构树下乘凉，身旁是一把锄头。厂子就在两百米处。牛大爷叹气，铅污染不仅让人无法生育，现在脚下的土地已经种不了了，“即便种出了豆子，也只有壳没有仔。玉米也是，没有籽。”

罗马社会的各个领域中，金属铅的应用无处不在：铅制化妆品、铅锅葡萄酒、铅管饮用水……从建筑到装饰，从军事到生活，金属铅都是古罗马人追捧的对象。

在2019年的一项研究中发现，铁器时代的骨骼每克只含有0.3至2.9微克的铅，而罗马帝国的骨骼每克含有8至123微克的铅。这些水平足以造成广泛的健康影响，包括高血压、生育问题（以及随后的人口下降）、肾脏疾病等。

《罗马帝国衰亡史》的作者爱德华·吉本，他认为罗马人大量摄入铅而导致了罗马贵族的寿命和生育率低下，并最终衰落。吉尔费伦在自己的著作《铅中毒与罗马的陨落》一书中写道：“公元60年之后的100年内，罗马贵族人数的锐减，可能是铅对生育能力的毒性作用所致。它不仅影响了男女生殖的机能，同时也令成年人敲开了死神的大门”。

参考02：美国费林特市饮用水铅污染期间，胚胎死亡率升高了58%，出生率下降了约12%

2021年11月10日，美国密歇根州弗林特市饮用水铅污染受害居民获赔6.26亿美元！美国弗林特“铅水”污染案达成和解协议。

2014年4月，弗林特市为了节省财政开支，决定放弃一直使用的底特律供水系统，转而从当地的弗林特河取水。使用新水源一个月后，当地居民开始投诉水质，抱怨水的味道、颜色和气味有些奇怪，但当地官员和领导人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否认水质有任何问题。随后，当地居民陆续出现皮疹、脱发、癫痫等症状，多名儿童血铅超标，被诊断出贫血症。2015年10月，检测报告认定，由于河水未经充分处理，输水铅管遭腐蚀，导致弗林特市居民饮用水中含铅量严重超标。自那以后，该市重新使用了底特律的供水系统。然而，许多当地居民仍然依赖瓶装水来饮用、做饭和洗衣服，他们表示不再相信政府。直到2016年下半年，水中的铅才基本检测不到了。近10万居民喝了18个月的超标铅水，造成数十名儿童血铅超标，100多名成人患军团菌病，至少12人死亡。该市数千名居民后来对密歇根州提起了诉讼。

北京致诚农民工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https://zgnmg.org/

地址：北京市丰台区丰台路口东里198号 , 援助热线：010-63813362/63859982

北京致诚农民工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简称“农民工中心”）成立于2005年，2009年独立注册，是中国第一家依托专职律师为农民工提供免费法律服务的民间社会组织，现有办案律师、研究和行政人员20余人。2011年7月25日，经联合国经社理事会正式批准，农民工中心获得联合国特别咨商地位。农民工中心在2010年和2015年均被评为“5A级社会组织”，2012年被北京市民政局评为“第一批北京市社会组织示范基地”等。

http://jubao.mee.gov.cn/netreport/netreport/index

http://liuyan.people.com.cn/forum/list?fid=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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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金属污染无异于一场噩梦，多年来，儿童血铅事件、毒大米事件以及全国各地癌症村事件频发，给乡村带来了苦难（2021年，生态环境部指导地方对近1.5万家企业开展了一轮土壤污染隐患排查，发现近7成企业或多或少存在土壤污染隐患。根据中国工程院在 2020 年牵头的研究，据估计，该国每年有 1200 万吨农产品受到土壤中的重金属污染，主要是工业径流和动物饲料的残留物。南方多于北方，特别是湖南中部、江西东部和南方广东省的稻田。中国1/5的耕地受到了重金属污染，当抽象的数据转为具体的污染事件，件件触目惊心）。与此同时，重金属污染多发生在没有话语权的乡村，具有高度的隐蔽性，在今天“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国策之下，环境污染问题在很多区域依然是极为敏感的话题，信息被遮掩，污染事实无法被公开，公众知情权得不到充分保障。

2021年春夏，我们结束了在中国7省8个被重金属污染的乡村调研（还有3个号外项目： 泼脏水节等），合起来即8+3。随后，我们邀请多位朋友根据调研资料作词，邀请两支重金属乐队前往8个乡村进行巡演，让重金属关注重金属，让被遮蔽的残酷被更多人看到，并联结更多人参与进来—这个项目名为“重金属乡村巡演2021-2022”，我们期待通过直接行动推动相关部门和企业对11个受重金属污染及水污染的地方进行治理修复，期待整个社会关注到比雾霾更严峻的重金属污染问题。

目前，在资金和参与人员都非常窘迫的情况下，我们已开展了一系列工作（调研4个月以及全国8地的巡演）。我们的重金属乡村巡演，建立在基本的田野调查和所在地污染样品的详细检测之上。调研地点和巡演地点涉及到中国西北、西南、中部、东部、南部。

为了还清借支的5万检测费用和8地巡演费用，以及后续重返污染现场执行其他项目（以便推动相关企业及部门改变），我们执行小组尝试售卖我们巡演的同款T恤（请点击这篇文章左下角的“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