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院团生存现状:搞艺术就要受穷?

发布日期: 2023-12-18
来源网站:mp.weixin.qq.com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基层院团, 基层, 直播, 演员, 艺术团, 团里, 院团
涉及行业:服务业, 体育休闲/文化娱乐
涉及职业:
地点:

相关议题:工资报酬

  • 盘锦艺术团是一家四线城市的基层文艺院团,面临着生存困境。
  • 改制转企后,艺术团的收入越来越少,团员逐渐流失。
  • 为了生存,艺术团不得不接一些小商业演出,甚至在演员排练和演出时采用日结工资制。
  • 改制带来了许多问题,包括待遇问题和保险问题,团长丁岩努力解决这些问题。
  • 艺术团的团员们生活拮据,有的甚至不得不兼职送外卖来补贴收入。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审核发布 | 三联.CREATIVE

三个舞蹈演员在模仿小鹤初鸣的形态,舒展身姿,如痴似醉。

两个男人守在一旁。一个是48岁的丁岩,盘锦艺术团(以下简称“盘锦团”)的团长。一个是74岁的艺术导演王春堂,他脸色凝重,打着拍子,指导演员们“手举高点”“保持整齐”。

位于辽宁省盘锦市兴隆台区文化馆的这个排练厅里,演员们正在紧张排练一出叫《养鹤人》的歌舞剧——改编自盘锦本地的几代人守护生态湿地的故事。

王春堂已经退休了,特意坐两个小时的火车来盘锦,因为心疼学生丁岩。丁岩像个陀螺,每天不停地转,忙着争取惠民演出,争取商演,让演员们开抖音直播——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艺术团能活下来,还有机会排演《养鹤人》这样的作品。

2011年,改制转企后,去哪儿找钱的忧虑,就一直缠绕着这个四线艺术团。盘锦位于中国最北的海岸线上,是一个历史不过四十年、常住人口仅139万的地级市。一个年轻小城的文艺院团怎么夹缝求生,争取艺术表达,成了一块压在丁岩心上的沉重的石头。这种困境,也伴随着很多基层文艺院团十年来的沉浮。

最难的时候,工资是日结的

早上6点,闹钟没响,丁岩就自然醒了。手机里未读的微信,都在指向一个信息:钱钱钱!

丁岩走步带风,总是一副奔忙着急的姿态。全盘锦人都知道艺术团没钱,丁岩四处筹谋。他另一个声名在外的特点是“抠”。排练的一份盒饭,要砍价一块或五毛。丁岩开门见山,说“团里没钱”。对演员也抠,声乐演员装乐器的拉杆箱用了十多年,想换个新的,丁岩不应声,从仓库里扒拉出闲置了十多年的箱子,让演员凑合着用。团柱子独唱女演员的一件红色演出服穿了七八年,市领导看演出时总开玩笑,让丁岩给置办一身新的。

盘锦团曾经辉煌过。改制前,它倚靠财政拨款,营收也好,有底气主动外出招揽演员,甚至吸引了不少专业名校毕业的学生。最高峰时,它在北京有一个小分团,驻扎了将近200人,供给中央台春晚及北京周边大城市的晚会舞蹈演员。当时,行业里流传着一句话,“北京的晚会由吉林歌舞团和盘锦歌舞团包圆了”。

办公楼旧楼道里发黄的照片宣告了这段辉煌。2016年后,照片就不再更新了。从那时起,它正式过起了苦日子。改制后,团员逐渐流失,演出机会越来越少,团里的收入越发困窘。

从2003年起,全国艺术院团启动转企改制的大幕。改革针对国有院团生产运营缺乏创造性的困境,意在激发文艺生产的活力,形成与国内外演出市场接轨的运营管理模式。这意味着多数演艺人员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将成为历史,一些国有艺术团体在改制潮中走向了终点。

改制时,盘锦团上下都很焦虑。如果像市里的评剧团那样直接裁撤买断了,全团都要失业。即便不黄,也没啥演出机会,一直挺着,演员们也不能生活。在改制前,开支难的问题就一直盘桓着。丁岩1993年加入盘锦团,当时团里还有一个独立的楼,丁岩的工资是108元。后来,艺术团由全额单位转成差额单位,经济仍然拮据,到2004年时,他的工资只有400块钱。其间二十年,团里在经济上一直很被动。

最终,盘锦市决定保留艺术团,转企。当时盘锦团有72个人,退休了20余人。这意味着,剩下的50多人要自己争取生路。

盘锦艺术团在会议中

为了能开支,舞蹈队继续“北漂”,在北京接晚会,做了三年伴舞。他们在一个艺术学院里睡学生寝室,一个屋几张床,每天吃外卖,坐地铁去演出。演员们并不觉得辛苦,因为“有活干比待着强”。演员们基本工资不多,不敢买化妆品和衣服。后来,又辗转福建和江西演出。

2016年,商务演出市场锐减。等舞蹈队回盘锦时,人员已经减少了大半。那些原本加入艺术团的专业演员也逐渐出走。

丁岩在此时扛起了重担,接任团长。

为了存活下来,不管多小的商业演出他们都接。5000块钱出两个舞蹈,几个歌手,为商场开幕式、婚礼,也为工程奠基仪式表演。为了节省雇人干体力活的劳务费,团长副团长自己去推道具。舞美队甚至也出借设备,一只音箱500块钱,包一个人运输。

为了节省开支,盘锦团无奈只能在演员排练和演出时,“日结”工资。最难的那段日子,一位职员只能上半天班,拿一半工资。剩下的半天,去画廊打工。这位职员有裱画的技能,就这样干了五年副业。裱画简单又无聊,他时常怀念本职工作。那时布排灯光,操作繁琐,所有灯都是一盏灯一条线。他感觉自己是运筹帷幄的将军。尤其是整个舞台亮起来的那一瞬,他觉得非常有成就感。这是团里的老师傅手把手教会他的独家功夫。

改革伴随着剧烈的阵痛。一位男孩,个性单纯,只会唱歌和跳舞,开培训班挣不到什么钱,一赚不到钱就把丁岩告上法庭。两种制度的夹缝之中,一些原有的待遇落不下去。一位意外去世的老同事,丧葬费无处可要,家属也把丁岩告上了法庭。

这些丁岩都不在意,他是代表单位去应诉的,改制之下,这些问题无奈又无解。后来,他和领导班子商定,不管多难,一定要为演员们解决保险,这是底线。

每天,丁岩都生活在“忧患”中,担心如果保险费用不断提高,有一天交不起保险了,要咋办?

2021年,疫情严峻时,演出全线暂停。一天中午,丁岩接到一个团员的电话,说在路上和另一辆电动车撞了,要请一下午假。再三逼问下,团员才道出实情,为了补收入,他已兼职送了三个月外卖。

团员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疫情时靠父母的退休金补贴两三千元。最近他刚处了一个对象。这是好事,以前在盘锦,说是艺术团的男演员,都不好相亲。团员们互相调侃,大伙儿都是啃老族。结婚成家的,几乎另一半都做生意。如果两个人都搞艺术,就要有过紧日子的心态,“想踏踏实实搞艺术,就要受穷”。

办公楼是向区里借的,其他单位也觊觎。办公楼楼道里堆着各种旧桌椅,都是不舍得扔的。办公楼里的排练厅里有两根大柱子,演员排练时看不到全貌,他们只能去文化馆借场地来排练。

有时候连演员都是借的。要排大型演出时,演员不够,他们就去借些假期回盘锦的艺术演员来用,或者从抖音上发现能歌善舞的专业人员,询问是否愿意参演。

几年的苦日子后,转折点发生在承办十三运会的开闭幕式。丁岩费尽了口舌,全团卯足了劲,齐心协力想办好。团员们每天睡在办公室,画图表,排练节目,准备背水一战。

盘锦艺术团团员在策划节目

这次尝试成了拐点。他们的动员能力让政府看到了这支队伍的韧性,通过这次努力,演员们也觉得又凝聚在了一起。“我们找到了我们自身价值,这个比什么都重要。”那一刻,他们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好运。团里开始争取到更多政府演出机会,演出费用逐渐有了保障。在这之后,剧团有了喘息的机会,开始一步步努力向上走。

这种境遇不是孤例。对于全国的基层院团,在改制后,都面临着相同的困境。在市场化的巨浪前,很多艺术团都面临着如何奋力一搏的难题。一位学者的研究指出,因为改革配套政策尚不完善,演出场所硬件资源落后,加上国内演出市场发展尚未成熟,“部分文艺院团常常面临现有的艺术人才‘青黄不接’,‘传帮带’又无可接之才的困境”。他们往往面临着时间管理的困境,商业演出要服从公益性演出,但政府采购演出的经费,却常常只能保障基本开支。

中国演出市场还远称不上繁荣,一年票房仅140亿人民币,而美国百老汇一年的票房则达到18.29亿美元。中国演出协会做过统计,排名前10位的一二线地区占全国演出市场份额比重超过65%。丁岩认同一位中部城市的同行的观点“基层院团的发展水平反映的是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盘锦1984年建市,次年,盘锦团成立。介绍自己时,其他同行经常疑惑,“盘锦是什么地方”。他只能回答,有辽河油田的那个地方。

比起大城市,低线城市的院团处境更加艰难。另一个东北地区的歌舞团聘演员的工资只能开一两千元,每年都有十个演员流动。但一些自筹自资的艺术院团,在疫情三年咬紧了牙关,坚决不降薪不裁员。疫情三年,这些同行们,靠当代驾、开小店,去夜市摆摊、做线下培训撑了过来。

《养鹤人》又是一场吃老底的演出,全团拿出剩的一点点底子,撑着往前走。这台剧在策划时曾想过加一个旋转式的道具,问了价格要40万后,团里纠结了几天,最终决定放弃。排演厅里,只有五个男孩五个女孩是艺术团的,其他人都是借的。舞蹈队已经八九年没有新鲜血液了。它是一支平均年龄近三十五岁的队伍,演员们都是宝爸宝妈,远超一二线艺术团舞蹈演员的平均年龄。行业里有一句话,叫“三十不跳舞,四十不唱歌”。改制后,已经连续十多年,团里没进新的舞蹈演员了。旧演员们年纪长了,成了家,有了孩子,牵绊多了,也不再能外出巡演了。

为了守住舞台,开辟第二舞台

中午12点,和演员们一起吃过一份十四块五的盒饭,丁岩又匆匆赶回办公室。午后,团里的三个演员陆续在抖音上直播,他想盯着。这是最近半年全团开始尝试的新生路。

2023年4月,丁岩到北京参加了抖音直播举办的一次会议。与会者都是和他一样的基层艺术团负责人。

丁岩觉得抓住了一根稻草。

回到盘锦后,他问同事们商量要不要试试开直播。当时入驻的艺术团还不多,团员们在抖音上刷着看,觉得新鲜,都投了赞成票。既然退无可退,不如放手一搏。

全团出现了久违的振奋。专业团直播,要体现水准,就要好马配好鞍。灯光师在电商平台上货比多家,凑满减优惠,在6·18前先买一拨儿设备,等6·18时再返差价,由此省下一千多块钱。咬着牙买了专业话筒,几个演员轮着用。不敢买多了,花多了钱,第二个月的工资就开不出来了。

直播没经验,不妨“在游泳中学会游泳”。他们拿出了全团的顶配阵容,民族唱法、流行唱法、美声唱法一应俱全,满足不同的审美需求。第一次团播,准备得很充分。一个大车把大件小件拉到一个公园里,演员们唱各自拿手的节目。麦克风有些掉链子,当天仍然取得了开门红,最高峰时同时有一千人在线观看 。不直播的同事们也紧张,拿着手机不停地点赞和刷礼物。

抖音的观众让他们不敢懈怠。有一场团播,大伙儿摩拳擦掌想大干一场。开播三四分钟,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2000人。但一个歌手因为紧张没把调升上来,粉丝数就掉到了200。大伙儿后来分析,这说明粉丝水平高,一点也马虎不得。

根据直播数据,盘锦团团员们随时调整状态

尝试了十多场,直播数据越来越好,尤其是两位女歌手。何嫡端午节后才开启了第一场直播,给全团做个播的实验。陆续唱了30场后,何嫡从生手变得“越来越享受了”。粉丝的反馈让她找到了久违的被聚焦的感受。

1999年,她来到这里。刚进团一年多,她在沈阳的老师介绍她去辽宁歌舞团。四个人的初试,就她一个人进了复试。但她不想离开盘锦,主动放弃了复试。如今,随年龄增长,她离大舞台越来越远,何嫡想拓展更多的听众,一直在往原创平台上传自己的歌。

直播间就像新辟出的舞台。她的账号还只有3000多个粉丝,但运营鼓励她建起了粉丝群,30多人,有铁杆粉丝给她鼓劲,“小嫡你别着急,我们陪你到十万粉丝的时候”。

团播时,盘锦团演员们与粉丝互动

直播间里经常闪过这样的留言:盘锦原来还有艺术团呢。演员们也乐呵,自嘲回答,是啊,感谢直播让大家知道盘锦还有艺术团,我们直播至少让人知道盘锦有湿地和大米。粉丝们继续鼓劲,“家乡人必须支持家人”。

现在,何嫡的一次直播可以收获七八百的打赏,一个月的收入超过了一万。打赏提现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换一个声卡,3000多元,大概相当于她过去一个月的工资。因为拮据,声卡大家都混着用,麦克风还是用团里之前的。等收入再增加一些后,何嫡还打算再买台单反。团里只有一台单反,轮到谁直播,灯光师就扛着相机噔噔噔跑,挪了又挪,比演员还辛苦。

有同行直言不讳地问何嫡,开直播不觉得跌份吗?何嫡回答,不会,观众打赏是因为歌手唱得好,是对人格魅力和声音魅力的欣赏,“就是换了一种方式购买演出票而已”。她的孩子才4岁多,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团里把上班挣工资的机会留给了她。她顾念这份情谊,也因此更体恤丁岩,“丁团不知道多么希望能让大家都能上班。但现实是团里需要运行下去,只能有一部分人上班。”

盘锦团演员为直播做准备

盘锦团现在已经有6位个人主播——两个舞蹈演员,四个歌手。专业演员们逐渐甩掉了包袱。东北人天生有幽默感,在直播间里真诚聊天,乐乐呵呵,逐渐吸引了更多观众。数据还不见起色的同事直播时,其他人就上线观看、留言、热场。

只要一直播,就能增加一些曝光率。有一天几个主播开会时,丁岩冒了一句,“哪天红了这个团就交给你,你们都把这团养了?”在北京的分享会上,他听到一个团长说,自己直播养活了一个团。大伙互相揶揄,苦中作乐,“求求你了,赶快火吧”。

丁岩的信心逐渐增加,对于全团,尝试直播也起到了振奋精神的作用,全团人都紧张了起来。剧团的排练厅里,挂着一副标语“团兴我荣,团亡我耻”。对于他们,即使工资待遇少的不能再少了,但勉力撑着,就有演出可演,“艺术演员就是要站在舞台上”。

直播数据向好,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培育观众。在文化体制改革的设计里,四线团的功能是走进老百姓,创排他们喜闻乐见的一些节目。以往,艺术团也把整体的作品拆解成一个个小节目,呈现在村庄和社区的小舞台上。盛夏,他们走进偏远山村的广场表演,观众里外围了好几层,人数能达到3000到4000人。一些偏远的地方开不进舞台车,在地上铺开薄地毯,灯光和音响一支,就能表演了。

每年,国家会从财政中拿出大笔钱用于补贴文化事业。2021年,这笔费用超过了80亿人民币,但能托住艺术演员的还是演出市场和文化消费。

有了作品,才能留住人

对于基层艺术团,要生存还是搞艺术,被迫成了一道选择题。七月,在边境小城延边的一场会议上,丁岩在同行们身上看到了类似的焦虑。

他们被邀请来观看延边歌舞团(以下简称延边团)的直播尝试。延边歌舞团从去年开始放开手脚直播,目前,团播加演员个人直播总数已经超过500场,单场直播⼈数最⾼100万⼈次观看 。他们和盘锦艺术团一样,把演员的办公室改成了直播间,还排了详尽的值班表。每天晚上,从一个个小门洞里,陆续飘出或激昂或舒展的各式歌谣。

延边歌舞团的直播布置

丁岩和延边团的直播负责人被团团围住,关于直播的问题密集砸向他们:要选什么样的人直播,直播时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以及直播要用什么样设备:要选一盏什么样的灯,用什么电脑,手机调到什么亮度——他们想复制成功经验,甚至希望有可参照的具体的标准。两个团分别是辽宁和吉林两省第一个开启直播的基层专业院团。

延边歌舞团的设备

丁岩觉得,同行们是需要一颗定心丸。一些基层院团的景况比盘锦团更难。他们小心翼翼,打探“这事能不能做?”

“首先你得活着。”丁岩继续分享,让每一个团至少有1到2个人能先播,树立了信心,再通过这一两个人带动全团,让其他人看到实实在在的收益,其他演员就主动想去播了。

“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要努力去试,不然可能越来越会被困住。”延边团的直播负责人也说。去年刚开启时,延边团6个直播间里的窗帘、设备都是大家各处找亲戚朋友”化缘”要来的。

他们卯足了劲,想抓住新的机遇。直播间一周七天都在运转,从早到晚,团里新媒体部门的员工住在单位,睡办公室的沙发。一位26岁的舞蹈演员,把直播间当成了舞台排练,每次都投入起舞三四个小时。他跳的是朝鲜舞,公认难度高企的一个舞种。为了在直播间里呈现好效果,每次晚上的直播前他都不吃晚饭,从七八点跳到十一二点,跳酣畅了才下播。直播两个月,他掉了二十多斤。

幸好收获是可观的,这个舞蹈演员现在每个月的打赏收入也超过了一万元。钱包的鼓囊和体重的下降给参会者们激励。一位长沙的团长说,“怎么创收,最终都反映到内容上。”

身着民族服饰的延边歌舞团演员

丁岩感受到了一种被理解的舒慰。总在奔忙找钱的他,很多时候都藏着话不说。老师王春堂是道破真相的那个人,每次来,他总是能切中肯綮。他是国家王春堂是国际一级导演,创排经验丰富,对演员尤为严苛。

“尽管都叫团,团和团是不一样的。这个团能和辽宁歌舞团和大连歌舞团比吗?——他们有钱养活,每天都在刻苦练功。每个院团,但凡能研究自己的作品,都会把重点放在这儿。没有哪个院团心甘情愿去做伴舞。有作品才能有人才。”王春堂理解丁岩的矛盾,他是在进退都难的围城中突围,“不得已。”

“舞台很重要。对舞台的喜欢和热爱,往小了说是表演的舞台,往大了说是人生的舞台,能展现人生的价值。”即使艰难,王春堂仍然想推丁岩一把。

丁岩下了狠心,想排出好的艺术作品,打一场翻身仗。

和那些大团相比,盘锦团确实存在差距。水准只能在反复的练习和演出中提升。“尽管难,丁岩在做的事让团员们觉得有希望,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艺术演员,像正规团那样,每天在上班练功,要给观众呈现一个好作品。”

盘锦艺术团演员

“一个艺术团得有根,没有根,它就和浮在水面的浮萍一样。”在丁岩看来,根就是为老百姓提供精神食粮。一个四线院团即使很努力,“又能达到多大成绩,获得多少奖项”。但每一次表演,都是通过观众做检验。掌声响起来时,演员会收获那种成就感——在舞台上,塑造了不同的人物形象,享受了不一样的人生,拓宽了自己。

王春堂知道丁岩是在守护自己的精神家园。年轻时,丁岩也是跳舞的好手。2005年,他跳群舞《铁骑》, 在全省得了金奖。那是他最珍视的表演,他是领舞,跳大兴安岭间的古老部落鄂伦春族的舞姿,野性粗犷,展现了迸发的生命力。

丁岩14岁才开始学舞蹈。曾在文艺宣传队工作的父亲为他选了这条生路后,推他离开家门,跟着王春堂学艺。在父亲眼里,专业院团就是艺术的圣殿,“专业,意味着这一生就干这一件事,把这一件事做好”。丁岩自知自己学舞起步晚,资质有缺,排演每一个节目都比别人付出更多。37岁时,他还在跳,和18岁的年轻人一起表演。在人民大会堂,从最后一排跳到前排。

“这个团不能在这个最好的时候黄了。”他有耐心,能挨苦,一步步找出路。

凌晨12点,丁岩终于入睡了。四十岁后,他的觉自发地变少了。过去的一天,如同他当团长后的每一天,疲累又繁忙。

但他觉得这一天是充实且幸运的。勤勉者多助。单位这么多有才华的人,托着他。妻子嘴上总在抱怨他不往家里拿一分钱,但依然任劳,用自己在家开幼儿园的收入支撑着全家老小的开支。最近,团里得到直播奖励,添了一个数字调控台。政府也努力帮助他们,艺术扶持基金就是一种宽容的支持。节目没排出来,先给钱,“因为你没有钱,才给钱让你创作”,这是一种对文艺的信心。

这个团的将来会越来越好。

设计排版丨零水

图片来源丨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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