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07] 没签三方不让毕业 学生何以“被”就业？

【财新网】毕业季进入尾声，严峻就业形势下，高校保就业率压力巨大。多名受访应届高校毕业生向财新表示，学校将毕业证、答辩、评优等与就业协议挂钩，为求毕业，他们只能提供假证明。教育部近日发文重申严格核查就业数据。

3月初，河南某专科院校金融专业的李娜所在班级被辅导员通知集合。“不交（就业协议）不给毕业证。”李娜回忆，这是集会的重点，由辅导员口头转述。此后，其多次在微信群中催促签订就业协议，并称“灵活就业”也符合条件。最近，又提出“尽快签订协议也能尽快办理报到证。”

李娜提到的签协议、灵活就业，实际是高校毕业生就业统计的一环。目前高校毕业生就业统计指标为“毕业去向落实率”，由协议和合同就业率、创业率、灵活就业率和升学率共同组成。2022年高校毕业生规模首次突破千万，达1076万，同比增加167万。叠加新冠疫情影响，大学生就业压力尤甚。

除了不给毕业证，学校催签就业协议的方法还有多种。今年应届毕业的生化环材专业学生张静表示，其学校明确在通知中要求暂未签约或升学同学不得参加答辩，并会减少低就业率班级的优秀毕业生名额。

上海某高校计算机学院的陈浩也遇到类似情况，他所属学院辅导员曾在答辩前一天电话催促其签订三方协议，不能签的话就得跳过一辩，直接参加二辩、三辩，延毕风险大大增加。

另一方面，强硬措施恐催生虚假“就业”。财新记者从多名受访毕业生处获知，假签约、假协议，在校园里早已不是秘密。陈浩透露，身边多数签约同学的协议都只是在亲朋企业里挂名，实际根本不会履行。

代签服务也不在少数。记者从一淘宝卖家处了解到，只需100元，就能和商家完成网络签约流程并收到回执盖章扫描件；支付200元，商家还承诺会应对教育部门的核查回访电话。多名受访毕业生也向记者证实，确有少数同学通过代签实现了“就业”，但也是“迫不得已”。

一些校内岗位成为“缓冲垫”。国内某财经类大学的胡诗琪称，除以签约威胁影响毕业外，她的导师曾提供一份校内科研助理岗位供其选择，学生只需要负责签就业协议，并不会实际上班，“就是挂名，完成学校就业统计。”

催促签订就业协议，提高就业率数据，早已成为各高校毕业季的常态。事实上，教育部曾多次发布通知，强调“四不准”规定：不准以任何方式强迫毕业生签订就业协议和劳动合同，不准将毕业证书、学位证书、优秀毕业生证书发放与毕业生签约挂钩，不准以户档托管为由劝说毕业生签订虚假就业协议，不准将毕业生顶岗实习、见习证明材料作为就业证明材料。但就业率考核压力下，造假行为屡禁不止。

就业率一直被视为衡量高等学校办学水平的重要指标。早在2004年，教育部把就业率和就业质量作为衡量高等学校办学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到2005年，提出将高校的招生计划与毕业生就业状况“适度硬性挂钩”；到2011年，还明确规定对就业率连续两年低于60%的专业，调减招生计划直至停招。

部分学校将就业率与辅导员的绩效考核及年底绩效工资挂钩。浙江某高校班主任称，去年他所带毕业班毕业时，学工就曾希望他去催促学生签订就业协议，“逼着大家弄虚作假”。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岳昌君此前接受采访时还指出，就业率考评跟校长问责有关。一些地方政府还将就业率纳入了工作计划。如2017年，辽宁省政府将2020年高校毕业生就业率达90%写入《辽宁省“十三五”促进就业规划》。

2021年，高校就业情况统计方式发生变化。教育部发布《关于进一步做好普通高校毕业生就业统计与核查工作的通知》，从2021届起，将“就业率”改为“毕业去向落实率”，由协议和合同就业率、创业率、灵活就业率和升学率共同组成。还针对高校毕业生就业出现的新情况，规定除协议和合同就业率、创业率外，自由职业与其他录用形式就业都可被包含在灵活就业中，其中，自由职业涵盖范围丰富，只需达到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即可纳入统计。

但学校仍面临较大的就业考核压力。如重庆市政府仍将“确保高校毕业生年底去向落实率达到 90%以上”写入了《重庆市就业促进“十四五”规划》。

一高校就业处的工作人员表示，不管是毕业去向落实率还是就业率，上面部门都会要求学校在7月底前让指标达到70%以上，学校也会依据教育部标准从毕业去向落实率上指导专业建设。此外另有就业处人员称，目前落实率仍会纳入对“双一流”建设高校的评估中，“我们也没办法回避这个数据。”

在教育部近日召开的高校毕业生就业工作调度会上，教育部表示将进一步严格核查就业数据。具体方式包括：开通毕业生本人核验渠道、开展用人单位数据比对，委托第三方机构开展就业数据调查核查，及开通举报电话和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