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飞快的外卖小哥决定慢下来

饿了么听障骑手陈亚非今年送了17828单外卖。他送的最后一单外卖，是把自己送到家人身边。

目前中国外卖骑手的数量已经超过了1000万人，稳定骑手的年送单量超过10000单。在一年10000多次短促的敲门声外，一些外卖小哥决定慢下来。他们不止奔波在既定的路线上，路线外，敲门声正产生回响，外卖小哥与路线终点的人们正在产生连接。

有外卖员利用走街串巷的职业特点，帮助在街头游荡的走失者回家；有外卖员回到乡镇，为留守的老人和孩子送外卖，帮助独居的老人交话费，帮老人们修缮漏雨的屋檐；也有听障骑手告别了四十年无声的世界，第一次听到蝉鸣声，公园里乐器声，Beyond的歌声，也第一次辨认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电梯到达的“叮”声，外卖送达的提示声。

跑单的路线是单向的一条线，慢下来的骑手们和居民的连接，却是一张人情编织的网。这些平日里不被注意的外卖骑手们，穿梭在城市与乡村的边边角角，他们像细小的针脚，缝补着平淡朴素的日常。

送餐路上

找回145个走失的人生

饿了么骑手洪成木在送餐时并不专注，他看路，也向四周望，看路两旁的人。送外卖的路上，每当注意到马路边有茫然前行的老人，孤零零的孩子，衣衫褴褛的流浪者，或徘徊在路边的女性，他会突然停下，然后骑着电动车跟上去，不顾电动车后备箱里的外卖还有几分钟就要超时了。

过去五年里，洪成木游走在福建省南安市霞美镇，送外卖，也寻找那些走失在街头的人。对外卖骑手来说，时间从接单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倒计时。对寻人者，时间也同样宝贵，走时候的24小时是寻人的关键期。洪成木的钱包里塞着一张皱巴巴的破纸片，纸上写着日期和疑似走失者的寻人内容。从2019年到现在，洪成木的纸片从一张A4纸，变成用胶带粘住的两张。纸张字迹密密麻麻，折痕深重，这五年，他共帮助了145个走失者回家。这一名单还在持续增长中。

洪成木随身携带的纸片

他有个外号叫“不务正业的外卖小哥”，还有人叫他“社区侠”。有人开玩笑说他，“怎么不送外卖，光送人呢。”

帮助走失者需要掌握一定的技能，洪成木总结为观察、沟通、联系，三个步骤。走失者大多是患有阿尔兹海默症，智力异常或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他们的共同点是左顾右盼，眼神迷茫。每当观察到疑似走失者，他便上前去假装问路，或者闲谈，问老人家“今年多大啦？”，只有确定他们思维清晰，他才放下心来继续送外卖。如果沟通不了，对方则很可能有智力或精神方面的问题，他会浏览网络上当地的寻人启事，看看有没有相像的，然后向派出所报警。

洪成木与街上独行的老人聊天

洪成木是霞美镇本地人，今年37岁。在开始寻人前，洪成木像镇上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读书，工作，赚钱，最大的梦想是买一辆带空调的汽车。初中毕业后，他干过很多工作，当保安、进工厂、送报纸、送快递……这些工作他都不喜欢，谈不上快乐，更谈不上获得意义感。送外卖的好处是自由，洪成木没想过，他会在这份工作中找到另一种价值。

转机发生在2019年1月10日。冬天的夜晚很冷，晚上8点，洪成木骑着电动车刚过红绿灯，余光瞥见身边一位男子衣着单薄，穿着一双人字拖。他猛然想起前两天看到的一则新闻——泉州一名32岁的精神障碍男子走失，照片上男子穿着一双同样颜色鲜艳的人字拖。洪成木赶忙掉头，追上去问，是XX街道的吗？对方回答是。他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立马打开手机找新闻里家属留下的联系方式，却怎么也找不到。手上的订单就要超时了，他只能打电话报警。

那天晚上，洪成木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第二天一早，他终于找到那则寻人启事，打电话给家属说，你家人找到了没有？对方说，昨天晚上民警把他儿子亲自送到了家。洪成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感到一种快乐，一种在工作里从未体会到的快乐：他可以利用走街串巷的职业特点，帮助身边的走失者。

洪成木也会被误认为是坏人。去年12月夜晚，他在霞美镇308省道上看到一位女子坐在树下的木墩上，神情木然。他停下电动车询问是否需要热水，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他和她闲谈，“是不是和老公吵架了？”女人生气了，“哪里是我老公啦，是你老公啦！别来跟我说话！”他只好先骑电动车离开那里，又停在不远处观望。直到看着对方起身离开，沿着车流不息的马路继续游荡。

停下来

等等走失离家的人

夜晚遇到疑似走失者，洪成木上前询问

洪成木不知道该帮还是不该帮，急得原地踱步，担心帮不上、又担心给别人添麻烦，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警。后来民警确认，对方确实是和老公吵架后离家。洪成木如此纠结的原因是，他曾经历类似的事情，而这让他险些错过一个走失者。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2019年11月25号，下午1点多。他在奶茶店取完餐，刚骑上车没多久，就看到一个打扮时髦的短发女人走在街上。女人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裙和丝袜，挎着个小背包，东张西望，神情慌张。泉州11月底已经进入冬季，女人的穿着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洪成木直觉这是一个走失者。他想上去问问，又怕被误会是搭讪。犹豫了片刻，洪成木心一横，骑上车继续送奶茶去了。

晚上七点多回到家，他像往常一样，一边吃饭一边在手机上刷新闻。突然看到泉州南安市本地媒体发了一条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女人正是他中午遇到的。他懊恼极了，再也吃不下去一口饭。抄起电话打给家属，叫对方赶紧来霞美镇公安局查监控。

“当时家属来了七八个人，看着他们趴在电脑桌前紧张的神情，我当时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洪成木非常自责，他发了条朋友圈，呼吁朋友们一起帮助找人。很快，一位做代驾的朋友发来一条语音，说自己看到了走失者。洪成木骑上电动车载着一位家属赶过去，女人看到家人后立即大哭，她用抱怨表达喜悦：“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事后，洪成木才知道，这名女子天生有智力障碍，家人没看住她，让她跑丢了。

从前，洪成木是被动找人，大多数情况下是捎带手，看到寻人启事了，便在街上留意一下，看着像就上前问两句，不像就算了。但自那以后，洪成木打定主意：要边送外卖边帮助走失者回家。“每一个走失者背后都是一个家庭”，洪成木说，自己的一个举手之劳，或许真的可以终结一个家庭的痛苦。

洪成木每天花大把时间留心疑似走失的人。有时为了安抚对方的情绪，他在路边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在送餐高峰，这意味着错过一个又一个订单。

接单量直线下降，收入也跟着缩水。为了省钱，洪成木学会了精打细算：买东西总盯着折扣，吃饭挑便宜实惠的地方。现实的压力从未远离，洪成木的心常被拉扯着，一边是生活的重压，一边是良心的不舍。

偶尔他也忍不住想，“要是回到从前，专心跑单，日子是不是能轻松一点？”

可这样的念头总在一个电话、一声道谢中被打散。其中，走失者乐乐（花名）的故事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小时候发烧脑神经受到损伤，乐乐经常走失，2020年就有十几次，洪成木送回4次，和乐乐家人也熟了起来。常来探望之外，洪成木曾为乐乐一家申请公益救助金，还把自己收到的公益奖金也捐出来。

“他看到你最高兴了。”乐乐爸爸说，现在小乐乐在外面看到蓝骑士工服，就以为是洪成木。后来乐乐走失的次数一直降，这两年已经降为0。

“寻人和送外卖有时候会冲突，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选择题。”洪成木说：“我还是愿意停下来，等一等那些走失的人。”

回家吧，那里有老人和孩子

杨九明是个在乡镇送外卖的外卖员。不同于城市毛细血管般的街道，杨九明送外卖的栟茶镇很小，只有一条主干道，从小镇的最南边跑到最北边，不到10公里，骑电动车三十多分钟就能从这头跑到那头。

在乡镇跑外卖不比在大城市容易。2016年，杨九明刚开始跑外卖，他是镇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外卖骑手。那时候整个栟茶镇只有一个小区，大部分民宅以村为单位，几十栋成片分布，也有几个零星的民宅散落在农田和桃园间。民宅没有X栋X号的标识，杨九明接到订单，地址通常只写着“第几排第几户”，完全无法判断该“从北往南数”还是“从南往北数”。

在乡镇送外卖的杨九明，常需要穿行在田地间

镇上的路，多是用泥巴和碎砖头铺的小路，没有名字，导航也无法精准定位。这常常让杨九明在送外卖时犯难——不知道该在哪个路口拐弯、哪个路段掉头。栟茶镇沿海，河流多，镇上弯弯曲曲的大小河流就有约20条。河流阻断了送外卖的路，有时快超时了，顾客的定位就在对面，杨九明却得花更多的时间绕一大圈路，找小桥过河。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又焦急又惆怅，“哎，恨不得从河的这头扔过去。”

镇上没有路灯或照亮村镇的霓虹灯。冬天，傍晚5点半刚过，镇子便陷入黑暗，民宅和道路都藏匿在黑暗中，辨认路况更加艰难。

地址不清、定位不准，外卖送错了是常有的事，配送超时更是家常便饭。

最开始，送10单起码有9单超时，为了减少超时的情况，杨九明没事就骑上电动车在镇上转悠，边跑边记，留心道路的参照物，回家后再用纸笔画下详细的路线图。镇上只有杨九明一个外卖员，他得自己一个人摸索着记忆和熟悉路线。跑外卖一年多后，他才完成四张手绘的“乡村地图”：

上面标明了每个村落的大陆小路、建筑分布。交错纵横的小路分割开镇子，农田用“叉”表示，虚线是河流，河流上标注着9条小桥，树林画上很多树。重要的是住房和小区，到现在，栟茶镇已经有了12个小区，杨九明把每个小区的单元号标在地图上，跑单效率大大提升。

起初，这些地图只是为自己准备的，后来有新骑手入职，他便拿出来分享，并手把手教新人熟悉这些隐秘的小道。如今，镇上共有6名外卖骑手，杨九明俨然成了镇上的“活地图”。哪条路要经过哪些路口、桥梁，哪个岔口能抄近道，他都了如指掌。

栟茶镇是江苏省南通市如东县下辖的一个古镇，总人口只有6万出头。工作机会不多，年轻人大多选择外出谋生，很少有人留在镇上。杨九明因此找到了自己的“客户”：留守在乡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时间久了，杨九明发现，栟茶镇的外卖订单里，约有九成都是在外地打拼的子女给家里老人点的。

小镇上的送餐时间，也因此和大城市不同。小镇送餐的高峰期来得更早，早高峰在早上7点到7点45分，是孩子们上学的时间；午高峰在11点到下午1点半间；老人们晚上休息得早，晚高峰从5点开始，6点半便结束了。还有一个夜高峰，晚上8点半到9点半，这是镇上中学老师们和学生们结束晚自习的时间。

12月的栟茶镇，空气里带着潮湿的寒意。早上七点，杨九明戴着蓝色的头盔，裹着厚厚的棉衣，骑上电动车准备出发。几天前，他刚刚给电动车撞上挡风被。作为一名饿了么外卖骑手，杨九明已经这样度过了八个冬天。

杨九明是栟茶镇本地人，高中才离开家乡读书。2006年11月从部队退伍后，他去了上海，当过保安，干过电焊。他做事踏实，脑子灵活，没两年便在上海安稳下来，结婚生子。

眼看孩子就要到上学的年龄，杨九明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是继续留在上海打拼，还是放弃城市生活回老家，陪着孩子，不让他成为留守儿童，为他提供一个安静、稳定的成长环境？

留在上海意味着奋斗与机会，但如果孩子缺少陪伴，未来他是否会这个选择充满遗憾？“钱永远有的赚，但小孩的前途只有一次。”衡量再三，杨九明选择了回家。

在栟茶镇，杨九明创业开过早餐店，后来为了方便早晚接送孩子上下学，又到镇上的饭店做大堂经理。2016年，饿了么外卖业务第一次触达栟茶，30岁的杨九明便成了镇上第一个外卖骑手。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杨九明的装备也一件件地“升级”：厚棉衣、保暖裤、挡风被，再加上头盔、口罩和手套，几乎把他全副武装起来。

“说实话，这样送外卖有点笨重。”杨九明说，有时候爬楼出汗了，里面的衣服湿透了也不敢脱，怕感冒。习惯了奔波的他，早已把这些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好像只要跑起来，人就没那么容易觉得冷。

接近下午2点，杨九明的手机里显示，还有两个订单待配送。在镇上来回穿梭了四个多小时，他送了十几单，不算多。“节假日或者周末，单量会多一些。”杨九明粗略计算过，最忙的时候，他一天要送四十七八单，电动车得跑上两三百公里。

送外卖9年，杨九明穿过栟茶镇的每一条街道，也见证着小镇的变化：从前的泥巴砖头路变成了水泥路，道路两旁都安上了路灯，更多有单元楼的小区建起来了。镇上甚至还有了商场，公共厕所。9年的时间，留守在村里的老人们也越来越年老了。

现在，留在村子里的老人们大多都超过了70岁。老人们的生活简单，重复：一日三餐，吃完饭去地里干活。几乎每家每户都养一些鸡、鸭。跑外卖时，杨九明常看到有老人跨着小篮子，去田埂边拔青草给动物吃。老人们不懂得点外卖，很多时候，是外出打工的子女们寄心父母，给他们下的单。有时外卖送到了，收餐的老人却迟迟不接电话——后面才知道他们去地里干活去了。他只能挨家挨户敲门询问，甚至跑去地里送外卖。

在小镇上，外卖骑手不仅是服务者，更是守护者。送餐路上，遇到熟悉的老人，他常停下来问：“家里缺什么不？我顺便给你捎。”有时候是药吃完了，有时候是话费不够了，有时候是家里开关坏了，杨九明都会搭把手，“以前在船厂修东西，像这些开关插座，动动手就好了。”

镇上有户失明的独居奶奶，子女在外打工，偶尔回来。老人眼睛看不到，只能摸索着做饭。杨九明便给她买牛奶和面包，方便她饿了随时可以吃。有的老人穿着破旧的棉衣过冬，杨九明看见了觉得心酸，便去买新的棉衣送给老人。

杨九明给独居的失明老人送牛奶和面包

杨九明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独居的爷爷，他住在老式瓦房里，每逢下大雨，瓦房总会滴滴答答地漏水。杨九明怕他受潮着凉，就留意起送餐路上的废旧瓦片。“有时候人家拆房子换新瓦，我问问能不能拿两片，发两根烟，就算’买’下了。”等雨停了天晴了，他再找时间给老人换上。老人舍不得扔东西，冰箱里塞满了过期的食物，用塑料袋包裹得一层又一层。杨九明来看他时，偷偷把冰箱里烂掉、坏掉的食物拿走扔掉，等下次来的时候再偷偷换上新鲜的。

对杨九明来说，送外卖不仅意味着一份稳定的收入，更多的是人情的交织。在镇上，杨九明定期照顾的老人有十来人，常去串门、看望的则有200多人。送外卖也不仅是在一个地点和另一个地点之间奔驰，重要的是住在那里的人。

杨九明说，人只要跑起来，就不会冷。他记得与老人们相处的点滴温暖：“第二个路口，电线杆下的那一家有个老奶奶，经常喊我去吃饭、唠嗑。”“小路右拐往西走，第八户人家，有老爷爷和老奶奶，他们每天晚上6点半喜欢点酸菜鱼。”

“有些爷爷奶奶，夏天喜欢在门口摆个小桌子吃饭。我路过的时候，他们喊我，’小杨，今天送哪啊？过来吃块西瓜。’”夏天，有老人家在门口给杨九明准备西瓜和冰棍。杨九明说，西瓜的甜不是入口才尝到，而是从心里头冒出来的。

留在上海打拼，也许是平行宇宙里的另一种人生。但世界慌慌张张，总有人缝缝补补。回到栟茶老家，杨九明得到了另一种富足。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灯闪烁的夜晚，但小镇里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喊他“小杨”的爷爷奶奶，还有订单背后那份笨拙却深切的牵挂，渐渐填满了他生活的空隙。

听障外卖员，第一声“妈妈”

在很多人眼里，外卖骑手似乎是一个“简单”的职业——一辆电动车，一部智能手机，就能开启送单生涯。

但对于听障骑手陈亚非而言，这一切并不容易。陈亚非先天性失聪，从小不会说话。骑车时听不到喇叭声，他要不断看左右反光镜；接餐时和饭店老板打手语，老板说“听不懂”；接到顾客的电话，他不得不先挂断，再打字写信息发送过去。有时顾客也急躁，会打电话回来抱怨，甚至会有差评投诉。

送外卖时，陈亚非使用智能语音助手给顾客“打电话”

刚开始跑外卖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陈亚非的接单量很少，每天只有10来单，收入也很少。陈亚非一度想放弃。他的“师傅”、饿了么外卖队长黄晓琴不同意，每天陪他跑单，坚持到第五个月，他才算摸清门道，慢慢上了手。

现在，陈亚非40岁，在杭州跑了三年外卖。他每天稳定地接70多单，最高的时候一天送了90单，如今每月能赚一万多，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照顾家人。

有一次，他在送餐途中捡到一个装有16万余元现金的背包。对任何人而言，这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但他丝毫没有动念，没等到失主，就把包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这不是一笔小钱，失主一定很着急。”接受采访时，陈亚非用手语比划着，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他也被称作“社区侠”。

骑手这份工作看似简单，但“简单”两个字背后，靠的是脚踏实地的坚持。陈亚非觉得，“只要心态稳，不急躁，沉得住气，就能把工作做好。”

陈亚非还有另一个心愿：40年的生活都是无声的，他想要听到世界的声音，想要听到家人的声音。

2024年6月，面向无声骑士，饿了么公益联合北京红心相通推出免费“人工耳蜗援助”项目。在家人支持下，7月，陈亚非决定安装人工耳蜗。

7月底手术后，他回到河南老家，度过了一个悠闲的夏天。

清晨，陈亚非和儿子骑着电动三轮车穿过乡间小路上，微风夹着草木的清香拂过脸颊。父子俩的共同话题是Beyond乐队。尽管陈亚非从未真正听过音乐，但他小时候经常在电视上看黄家驹唱歌，他“感觉黄家驹唱歌好听”。儿子憧憬着，不久后，父亲就能听到自己弹唱《海阔天空》。

9月，陈亚非回到杭州，迎来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时刻——人工耳蜗开机。这是40年来陈亚非第一次听到声音。刚开机时，突然涌入的声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风声、雨声、蝉鸣声……一切都是陌生而模糊的。

两三天后，他逐渐将这些声音与周围的景象联系起来，生活也因此多了一层从未有过的真实感。听着公园里悠扬的笛声、唱片店中流转的旋律，他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一点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陈亚非，陈亚非。”电话里，家人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陈亚非激动地指着手机屏幕笑，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听到以后最大的帮助，是让跑单变得安全可靠。他不再只依靠反光镜观察路况，而是可以听到声音的位置，比如听到后方汽车的喇叭声，他就知道要靠边骑车了。

听见，是一个新的起点。由于错过了语言训练期，学习说话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陈亚非还在慢慢学习用声音表达，但他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外卖站长，招募残障骑手，就像曾经帮助过他的黄晓琴一样，帮助更多的残障人士自力更生。

“无声单王”陈亚非

2024年，蓝骑士陈亚非共配送完成了17828单。春节前，他送的最后一单外卖，是把自己送到家人身边。

这篇文章发布的时候，陈亚非已经带着年货，赶在春节前回到了温暖的家。40年的人生里，这位“无声骑手”，在过年回家时，第一次感受到了热闹——这俩个字本来的含义——的年味：他还第一次听见妈妈的话，第一次亲口对母亲叫一声“妈妈”，听到儿子唱的歌。

在霞美镇，街道上的车越来越多，传统的春节活动也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里，洪成木依旧心系着公益寻人，看到疑似走失者时，他会停下来，他说，“在春节这个团圆的节日，帮助走失者回家的意义更大。”

临近春节，栟茶镇的街头人多起来。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陆续回家，村里的很多老人盼了一年，终于和子女团聚。镇上的订单也多了起来，杨九明一天比一天忙。他仍抽空看望了独居的爷爷，爷爷买年货不方便，杨九明准备了当地的特色食物泡炒米、汤圆给老人送了过去，他还买了对联，准备除夕再帮爷爷贴上。

一年的烟火，完成了生活。生活不打烊。每一位外卖骑手，都在一年年的生活里努力奔跑。他们忙碌的身影，书写着最普通却最真实的答案：生活虽然复杂，但温暖一直存在，这些外卖社区侠，在我们身边，在每个日子里竭尽全力。

部分照片为饿了么提供

作者———Lu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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